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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陽風土記 [宋]范致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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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范致明(?-1119),字晦叔,建州建陽(今屬福建)人。元符三年(1100)進士,崇寧三年(1104)以宣德郎謫監岳州酒稅。政和元年(1111),坐阿附張商英,編管蘄州。官終奉議郎知池州。著有《池陽記》、《岳陽風土記》等。

  《岳陽風土記》,一卷,宋范致明著。《直齋書錄解題》、《文獻通考》、《宋史˙藝文志》均載錄,唯《直齋書錄解題》題「危致遠」著,不知何據。是編乃范致明「以宣德郎謫監岳州商稅時所作。不分門目,隨事載記。書雖一卷,而於郡縣沿革、山川改易、古蹟存亡,考證特詳」,「皆確有引據,異他地志之附會。其他軼聞逸事,亦頗資採擇,敘述尤為雅潔。在宋人風土書中,可謂佳本矣。」(《四庫全書總目題要》)現存版本有:《百川學海》(重輯)本、《古今逸史》本、《四庫全書》本、明嘉靖四十二年許巖重刻本(清吳騫校)、《小石山房叢書》本、宛委山堂《說郛》本等。(以上按查清華、潘超群整理之《岳陽風土記》點校說明。)

  是次錄文,據查清華、潘超群整理之《岳陽風土記》(大象出版社,2006年),該書是以《四庫全書》本為底本,校以許巖重刻本(簡稱「許本」)、宛委山堂《說郛》本(簡稱「說郛本」)等。

岳州,南鄰蒼梧之野,古三苗國地,又為麇子國。《春秋》:「文公十一年,楚子伐麇。」即此地也。戰國末屬楚羅子國。秦并天下,為長沙郡。漢因之,以為要扼之地,置戍以鎮之。建安中,吳使魯肅將兵萬人,屯駐於此。《吳錄》云:晉分長沙之邑為巴陵等縣,置建昌郡在巴陵。今州即建昌郡也,以陶侃鎮之,後省入長沙。至宋文帝,又分其地,置巴陵郡。齊武帝永明二年,封子子倫為巴陵王,遂為巴陵王國。子倫為明帝所害,梁武帝封齊明帝子保義為巴陵王,奉後以繼三恪。元帝都荊州,立巴陵郡。武帝末,湘東王遣陸法和等據赤亭湖,即其地,因以名之。後平陳,廢郡,改為巴陵縣。煬帝元年,改為玉州,又改為羅州。三年,又改為巴陵縣。唐武德四年,蕭銑置巴陵郡、華容、沅江及汨羅、湘陰五縣。六年,改為岳州,省羅縣。天寶元載,改為巴陵縣。乾元元年,復為岳州。至南唐,遂為周行逢所有,隸武平軍節度。武平,舊朗州,今鼎州是也。是時猶屬湖南,皇朝下荊南,始隸湖北。

巴陵,荊湖二流之合。昭烈既定蜀[1],孫權往求荊州不得,使魯肅以萬人屯之。《輿地誌》云:「巴丘有大屯戍,魯肅守之。」今郡城乃魯公所築也。酈道元《水經注》云:巴陵山有湖,水岸上有巴陵,本吳之邸閣城也。城郭殊隘迫,所容不過數萬人,而官舍民居在其内。

州地客山高,主山隱伏,不甚利土人,而僑居多興葺者。俗謂之扁擔州。

皇朝岳州領巴陵、華容、臨湘、平江、沅江五縣。元豐末,鄂州通城縣隸岳州,其後又以沅江隔湖,割隸鼎州,而通城復鄂[2],今領四縣。

岳州常賦之外,與他州名額不同者:茶籠、竹箭簳、翎毛、魚、麴、蘆蒢、鐵葉、窑竈。

巴陵,本下雋縣之丘。《漢書˙地理誌》:下雋縣屬長沙郡。按:今在鄂州蒲圻縣界,此其地耳。《水經》所謂本吳之巴丘,邸閣城也。晉平康元年[3],立巴陵縣於此,後置建昌郡。宋元嘉十六年,立巴陵郡,城跨岡嶺,濵阻三江。葢巴陵對長洲,其洲南分湖浦,東北届大江,故曰三江也。三水所會,亦或謂之三江口;夾洲列闗,亦謂之巴陵闗。《江記》言羿屠巴蛇於洞庭,積其骨為陵。《淮南子》曰斬蛇於洞庭。今巴蛇塚在州院廳側,巍然而高,草木叢翳。張燕公有《登巴丘望墨山》之詩。兼有巴蛇廟,在岳陽門内,太守歐頴廢之。

岳陽樓,城西門樓也。下瞰洞庭,景物寛闊。唐開元四年,中書令張説除守此州,毎與才士登樓賦詩,自爾名著。其後,太守於樓北百步復創樓,名曰燕公樓。

《山海經》言:洞庭沅澧之交,瀟湘之淵,是為九江之門。按:澧鼎沅湘,合諸蠻黔南之水,匯為洞庭,至巴陵與荊江合,而東州據其上。《水經》云:湘水右會小青口,資水也,世謂之益陽江;右則沅水注之,謂之橫房口;東到微湖,世謂之糜湖;西流注為江,謂之糜湖口;左則澧水,謂之武陵江。凡此五水,注為洞庭,北會為大江,名曰五瀦。《戰國策》曰:秦與荊戰,大破之;襲郢,取洞庭五瀦。楚辭:「帝子降兮北瀦。」皆其地也。

《寰宇記》云:郡有青草、洞庭、巴丘三湖。青草湖中有青草山,冬春水退,皆青草也。洞庭,洞府之庭,上有洞庭真君廟堂。巴丘之名今不著。青草湖在壘石山,與洞庭相通。其南羅水出焉,故羅縣在其上。其東汨水出焉,下有潭,謂之屈原潭,屈原懷沙自溺之所,忠潔侯三閭大夫廟在其上。

樂史言:大江在巴陵東北流入洞庭。今洞庭水會于江,非江流入洞庭也。荊江出巴蜀,自高注下,濁流洶湧。夏秋暴漲,則逆泛洞庭,瀟湘清流,頓皆混濁,岳人謂之「飜流水」。南至青草湖,或三五日乃還,俗云水神朝君山。

岳陽井邑舊皆瀕江。郡城西數百步,屢年湖水潄齧,今去城數十步即江岸。父老相傳,今江心,舊闤闠也。瀕江沙磧地,尚有税絹甚重云,祖來宅税,今不曾除改。北津,舊去城角數百步,今逼近石觜。葢荊江日漱而南,湘江日漱而東也。

江西沙洲,舊長洲,今名鱘魚觜。昔傳有異人云:觜生過岳陽樓,即出狀元。岳陽樓舊岸有港,名駝鶴港,商人泊船於此地,勝千石載,今已湮沒如平陸,不復通舟,尾通君山後湖。丁晉公南遷還岳陽,見江西新生洲,云:「此洲生,當有真人臨此。」皇祐二年,英宗以團練使鎮岳州,及登寶位,果符其説。

岳陽樓上有呂先生留題云:「朝遊北越暮蒼梧,袖裏青蛇膽氣麤。三入岳陽人不識,朗吟飛過洞庭湖。」今不見當時墨跡,但有刻石耳。先生名岩,字洞賓,河中府人,唐禮部尚書渭之孫。渭四子:温、恭、儉、讓。讓終海州刺史,先生海州出也。會昌中,兩舉進士不第,即有棲隱之志。去遊廬山,遇異人授劒術,得長生不死之訣。多遊湘潭鄂岳間,或賣紙墨于市以混俗,人莫之識也。慶曆中,天章閣待制滕宗諒坐事謫守岳陽。一日,有刺謁云回巖客,子京曰:「此呂洞賓也,變易姓名爾。」召坐置酒,高談劇飲,佯若不知者,密令畫工傳其狀貌。既去,來日使人復召之,客舍主人曰:「先生半夜去矣。」留書以遺子京,子京視之黙然,不知所言何事也。今岳陽樓傳本狀貌清俊,與俗本特異。

楚澤門、碧湘門,舊甕城門也。楚澤門經火,不復完治,今但有遺址。

灉湖在州南,春冬水涸,昔人謂之乾湖,《水經》謂之滃湖。秋夏水漲,即渺瀰勝千石舟,通閣子鎮。

灉湖諸山舊出茶,謂之灉湖茶,李肇所謂岳州灉湖之含膏也,唐人極重之,見於篇什。今人不甚種植,惟白鶴僧園有千餘本,土地頗類北苑,所出茶一歲不過一二十兩,土人謂之「白鶴茶」。味極甘香,非他處草茶可比,並茶園地色亦相類,但土人不甚植爾。

灉湖井,唐人嘗稱甘水,今荒穢不治,汲者亦少,當不逮昔也。

魯將軍廟,在會泉門外,乃魯肅廟也。孫權使肅守巴丘,後人祀之。

昭烈旣與肅畫湘為界,遂築地烏沙鎮對壘,在州北六十里,俗謂之金門劉備城。

南樓、陽公臺,皆見岳陽詩咏,今並無遺跡可踐。或云楚澤門,舊南樓也,今廢。

孟浩然《洞庭》詩有「波撼岳陽城」,蓋城據湖東北,湖面百里,常多西南風。夏秋水漲,濤聲喧如萬鼓,晝夜不息,漱齧城岸,歲常傾頽。滕子京待制欲為偃虹隄以捍之,計成而滕移郡,後遂不果。

江岸沙磧中有冶鐵數枚,俗謂鐵枷,重千斤。古人鑄鐵,如燕尾相向,中有大竅,徑尺許,不知何用也。或云以此厭勝,辟蛟蜃之患;或以為矴石,疑其太重,非舟人所能舉也;或以為置木其内[4],編以為柵,以禦風濤,皆不可知。

龍興觀故基,在太平寺東,舊有西閣,為登覽之勝。見滕公詩咏,皮日休、陸龜蒙亦為觀步之什。今治平寺江路,兩山間林木邃密,故基存焉。天禧中,賜名天慶,昔時觀名因而冺沒。

白鶴老松,古木精也。李觀守賀州,有道人陳某,自云一百三十六歲,因言及呂洞賓,曰近在南嶽見之。呂云過岳陽日,憩城南古松陰,有人自杪而下來,相揖曰:「某非山精木魅,故能識先生,幸先生哀憐。」呂因與丹一粒,贈之以詩。呂舉以示陳,陳記其末云:「惟有城南老樹精,分明知道神仙過。」明日陳行,留之不可。後年餘,李守岳陽,因訪前事,果城南有老松,以問近寺僧,曰:「先生舊題詩寺壁,久已摧毁,但能記其詩,曰:『獨自行來獨自坐,無限世人不識我。惟有城南老樹精,分明知道神仙過。』」後為亭松前,曰「過仙亭」。舊松枯槁,今復鬱茂,得非丹餌之力邪?

隋末,校尉董景珍率鄭文秀共立蕭銑為梁後,乃封景珍為晉王,文秀為楚王。今北廟董王廟,南廟鄭王廟也。《圖經》以鄭王廟為巴陵令鄭德璘,昔遇洞庭君者,非也。

海眼池在嵩州夾,舊傳潛通江海,今湖泥湮沒,不復如昔。

紫溪臺,亦曰紫荊臺,在灉湖上。下有石,高四尺,曰紫溪石。

南廟乃孝烈靈妃孝感侯廟。秦武陵令羅君用因督鐵運,溺水死,其女挈弟尋父屍,不獲,遂相繼赴水死。邦人哀而祀之,謂之羅娘廟。靈響寖著,凡有舟楫往還,祈之利涉。後唐明宗天成二年丁亥,湖南馬殷承制列姊在左,弟在右。元豐中始賜今封。岳人禱祠無虛日,舊在烏龜渡南,祝者以為不便,託言神意,遂移今廟。按李瀕《寄遠》詩曰:「化石早曾聞節婦,沈湘何必獨靈妃。」其意似與今聞差異。

董景珍、鄭文秀旣立蕭銑為梁後,築臺城南,今失其處。崔櫓有《登岳陽樓》、《雲夢亭》、《夜登洞庭樓》三詩,今雲夢、洞庭亭樓莫知其處。

太平寺,舊傳為屈原宅,葢屈原被逐寓此。

廣教寺,後唐永安寺,舊為聖善寺故基。昔呂雲卿遇江叟於聖善寺,吹笛召洞庭諸龍,即其地也。

金雞白石,在船場舊步,有金雞翔其上。

剪刀池,在郡城東北隅。或云池中有鼎,耳高數尺,其中容人往來,上有識文,善泅者常見之。

靈妃廟有銅鼓,元豐中永慶莊耕者得之。圓口方耳,下有方趺,皆古篆雲雷文。色正青綠,形制精巧,非近世所能為也。取置於寺,太守李觀用耆舊之説,以為陸賈使南越,嘗以銅鼓獻之於廟,歲久失之。意其必此,遂移置廟中,方移置時,護持不謹,因誤毁損,今已不完。或云聞初獲鼓時,同獲銅鐸一枚,以其完好,輦致禮部,今藏秘書省。鼓以毁壞,遂留永慶寺。李觀之説,似非其實。

沈亞之作《湘中怨》,云:鄭子况為岳陽太守,因上巳日,攜家登岳陽樓,下望鄂渚。鄭追想汜人,俄有所見,聞汜人歌曰:「沂青山兮江之湄,泳湖波兮裊綠裾,意拳拳兮心莫舒。」舟中人亦歌,非樓上之人所能辨。

洞庭湖岸有石井二,相去數百步,俗號秦皇井,其泉甚甘美。

閣子湖,本角子湖,語訛。以其在洞庭之角,故謂之角子湖。灉湖亦謂之閣子湖[5],楊行密以木籠鎖舟之地。或謂瀕湖地卑,歲苦水患,民多重屋以居,故謂之閣子湖。

《湘州記》云:岳州有昭潭,其下無底,湘水最深處。今岳州無昭潭,昭潭自属潭州。

閣子鎮有隄曰白荊隄,石壁潭在其下,亦謂之釣絲潭。其深莫測,夏秋水漲,一日之間或增或減。土人以為龍出入此潭,其間多蛟蜃,為行旅之患。滕子京作碑隄上,戒往來者使陸行。

啞潭在白荊隄側。歲壞,邦人方完築,忽有大鯉魚躍其中,役夫殺而食之,往往皆死。然瀕江漁人不以魚之長大為奇怪,但釣網不能制者皆殺之,不知此又何也。

《水經》云:湖水廣五百里,日月出沒其中。大抵湖上舟行,雖泝流而遇順風,加之人力,自旦及暮,可行二百里。岳陽西到華容,過大穴漠汴湖,一日程;又西到澧江口、鼎州江口,皆通大穴漠赤沙,三日程;南至沅江,過赤鼻山湖,四日程;又東至湘江,過磊石青草湖,兩日程。夏秋水漲,其道如此。冬春水落,往往淺澀,江道回曲,或遠或近,雖無風濤之患,而常靠閣。

洞庭山之北,宜春口出焉。韓退之詩「朝發宜春口」,即此地也。

鼓樓山上有石室,下瞰洞庭,中容數千人,羣盗逋藏之所,俗謂分金洞,統制官巡捕後,遂少衰息。按《水經》云:洞庭鹿角山西有謹亭戍、萬石戍、糜湖口有金浦戍。然則屯兵捕盗,舊矣。

烏石山在州南,所謂烏頭石也。其地五山相峙,亦名五龍山。下有港曰石墨港,水中石如墨,磨嚥之,可愈喉膈壅熱之疾,或云亦可代墨用。

君山在洞庭湖中。昔人有詩云:「四顧疑無地,中流忽有山。」正謂此也。夏秋水漲,皆巨浸,不可以陸行往。近年冬深水落,渡江肩舁以遊。上有廟曰「淵德侯洞庭君廟」,舊祠以為湘君,遂以為二妃,誤也。上有野馬數十疋,葢昔之所獻馬,歲久滋生,山多古木少草,夏秋食木皮,多餓死,故其數不充廣。

君山崇勝寺,舊楚興寺也,有井曰「柳毅井」。按:《靈姻傳》始言還湘濵,中言將歸吳國,固無定處。然則前人因事闕文,後人遂以為實。此亦好事者之過也。

《荊州記》言:君山上有道,通吳之苞山。今太湖亦有洞庭山,亦潛通君山,故得名耳。山後響沙,頓足聽之有聲。酈善長言:君山有石穴,潛通吳之苞山。

郭景純謂巴陵是湘君所遊處,故曰君山。《湘州記》言秦皇欲入湘觀衡山,遇風濤漂溺,到此山而免,因號君山。或言秦皇遭風於此,問博士曰:「湘君何神?」,曰:「堯女、舜妃也。神遊洞庭之湖,出入多風雨。」秦皇大怒,乃赭其山。漢武帝亦發卒以射蛟。《郡國志》:洞庭山院,堯女居之,内有君山。然則君山、洞庭之分耳。《博物志》云:君山即洞庭之山,堯之二女居之,長曰湘君,次曰湘夫人。今黃陵廟,二妃廟也。

庾穆之《湘州記》云:君山上有美酒數斗,得飲之,即不死為神仙。漢武帝聞之,齋居七日,遣欒巴將童男女數十人來求之,果得酒,進御未飮,東方朔在旁竊飮之。帝大怒,將殺之,朔曰:「使酒有驗,殺臣亦不死;無驗,安用酒為?」帝笑而釋之。寺僧云:「春時往往聞酒香,尋之莫知其處[6]。」

君山虎洞石穴,夏秋水漲即沒,春冬水落即露。朝廷嘗遣使投龍于此,歲旱,邦人往往祈禱焉。

君山東對艑山,山多竹,兩山相去數十里。廻峙相望,孤影若浮。湘人以吳船為艑,山形類之,故以名。山上有塔,曰「啞女塔」,舊傳有商女祟病,至此忽能言,指其上可置塔,其家為之置塔,因以名焉。

《通典˙州郡錄》云:巴丘湖中有曹洲,即曹公為吳所敗燒船處,在今縣南四十里。按:縣西有曹公渡,考之地理,與周瑜、曹公相遇處絶不相干,不知何所據而言也。

楊潭岸在荊江,舊大湖也。《水經》云:江中有觀溠,溠東有大洲,洲東分為爵洲,南對湘江口,分觀溠口。徐師港在三江口北三十里,爵洲在三江口南四十里。又曰:湘山迤於巴丘北,謂之射獵磯。江浦之右岸在城陵山,山有故侯景港,乃侯景泊舟師之所。

雲夢澤,《寰宇記》曰:半在江南,半在江北,其水中土丘半出,杜預所謂雲夢藪、巴丘湖是也。酈道元謂自江陵東界為雲夢藪,孟浩然詩「氣蒸雲夢澤」。然則夾江南北,皆其地也。

麇子東西兩城,春秋時楚昭王奔隨,王使王孫由於城麇。

永慶寺莊山頂有井,水泉清澈。僧齊己詩云:「鳥從井口出,僧自岳陽還。」

楓橋堡有古塚,歲久傾圮。耕者得磚,上有文曰「大唐秦公墓」,堂皇扄固,不可發。縣令秦光享為封完之。

諸邑僧寺,大小百區,多五代時所建。太平興國五年,鼎岳始改賜寺額者。乾明寺,舊永慶寺也,昔謂之新開寺。《雪竇語錄》所謂「新開」者,乾明祖師也。

岳陽舊隸武安軍日,有天策府户部下免楚興寺科率帖。開運三年二月二十四日,文字係書吏人,稱典、稱副、驅使官、簽書官、桂管觀察處官、王天府學士、鎮南軍節度判内諸司馬,武穆亦自係天策府將軍、江南諸道都統、尚書令楚王銜,後書押,蓋五代時藩鎮行移百餘紙,如郡掾曹縣令長皆攝。至祥符已後,始書正官稱,有稱天策府知客、元監州發運使,序銜在知軍之下,監州恐今通判職,發運使蓋藩鎮轉輸之官耳,亦恐是監州之類。已上簽書官稱,乃開運二年帖也。

岳州地極熱,十月猶單衣,或搖扇。蛙鳴似夏,鳥鳴似春,濃雲踈星,震雷暴雨,如中州六七月間。

瀕江水退,漁人於沙磧得箭鏃甚多,形製不一,皆銅為之,歲有得十數者。足以見前代爭戰之衝也。

岳州北瀕江州郡,氣候尤熱,夏月南風,則鬱蒸特甚。蓋湖南千里無山,多得日色,故少陰凉之氣也。居民毎至夏秋,多病痢瘧,皆暑濕所致也。

洞庭湖中舊有蚌,其大如半席,深夜側立一殻,乘風往來煙波間,中吐巨珠,與月相射。漁者百端取之,終莫可得。近久不見。

岳州夏秋水漲,即生飛蛾,蔽空而飛,夜見明即投,至不可燃燭。雖樽俎之間,須臾徧滿。久之復投水中,俗謂天蛾。

岳州人極重鰉魚子,毎得之,瀹以皂角水,少許鹽漬之,即食,味甚甘美。

江蟹大而肥實,第殻軟,漁人以為厭,自云:「網中得蟹,無魚可賣。」十年前土人亦不甚食,近差珍貴。

岳人以兔為地神,無敢獵取者。

巴陵鴉甚多,土人謂之神,無敢弋者。穿堂入庖厨,畧不畏。園林果實未熟,耗啄已半,故土人未嘗見成實之果,半生半熟採之。

湖湘間賔客燕集,供魚清羮,則衆皆退,如中州之水飯也。

馬援征諸溪蠻,病死壺頭山。民思之,所到處祠廟具存。至今婦人皆用方素蒙首,屈兩角繫腦後,云為伏波將軍持服。鼎澧之民,率皆如此。巴陵江西及華容間,民有皁者[7],習俗已久,不可頓革。問其故,則曰:「去之則神怒,立患頭疼。」殊不知去包裹,自畏風寒也。雖云風俗,然用方素蒙首,郡邑亦自當禁止。

江西婦人皆習男事,採薪負重,往往力勝男子,設或不能,則陰相詆誚。衣服之上,以帛為帶,交結胷前後。富者至用錦繡,其實便操作也,而自以為禮服。其事甚著,皆云:「武侯擒縱時所結,人畏其威,不敢輙去,因以成俗。」巴陵江西、華容之民猶間如此,鼎澧亦然。

湖湘之民,生男往往多作贅,生女反招壻舍居。然男子為其婦家承門户,不憚勞苦,無復怨悔,俗之移人有如此者。

荊湖民俗,歲時會集,或禱祠,多擊鼓,令男女踏歌,謂之歌場。疾病不事醫藥,惟灼龜打瓦、或以雞子占卜,求祟所在,使俚巫治之;親族不相視病,而鄰里往往問勞之,謂親戚視之則傳染,鄰里則否。死者多不埋葬,或暴露風日,或置之木杪,謂之死喪祥葬;多舉樂、飯僧。

鄂岳之民,生子計產授口,有餘則殺之,大抵類閩俗。

湖湘間南風三日,則陂塘積水耗減已盡,土人謂之南馬杓。

舟中有朱砂,過洞庭,多為風濤所苦,相傳以為龍神所寶也。載人柩者亦然。近日扶柩過者,往往少驚恐。秋深,洞庭水落,皛皛皆陂濼,衆魚所聚,一夕風色便順,則所得之魚,厭飫鄰境。湖上漁人有善沒者,云:「洞庭湘湖,夏秋水漲,深不過數十尺,而荊口水深一二百尺。」窮冬,洞庭湖水已退盡,江湖寒洪,在徒涉處得魚數百斤者,而荊江魚重不過數十斤。

傍湘之民,歲暮取江水一(豆斗),歲旦取江水一(豆斗),較其輕重,則知其年水勢高下,云「重則水大,輕則水小」,甚驗。

江上漁人取江豚,冬深水落,視其絶沒處布網,圍而取之,無不獲;或用鈎釣,若鈎中喉吻,雖巨綸亦掣斷;或掛牙齒間,則隨上下,惟人所制,畧不頓掣。然至腥臭不可近,惟取脂油以供點照,土人間有能食者。

江上漁人取巨魚,以兩舟夾江,以一人持綸鈎,共一綸,繫其兩端,度江所宜用,餘皆軸之,中至十鈎;有大如秤鈎,皆相連。毎鈎相去一二尺,鈎盡處各置黑鉛一斤,形如錘,以候水勢深淺。錘上(上竹下折)以五寸許,正鈎使欹側絶江,往來牽挽,以待魚行,亟取之,謂之擺鈎。數舟聯比而下,毎中魚,則候其緩急,急則縱,緩則收,隨之上下,待其力困,然後引而取之,至有相逐數日者,雖數百斤之魚皆可鈎。綸用一百二十絲成,魚至大者力不能勝,即以環循綸投副鈎助之,亦須漁人得之於心、應之於手也。

巴陵樂府舊傳《臨江仙》一闋,滕子京所作,其詞曰:「湖水連天天連水,秋來分外澄清。君山自是小蓬瀛。氣蒸雲夢澤,波撼岳陽城。帝子有靈能鼓瑟,凄然依舊傷情。微聞蘭芷動芳馨。曲終人不見,江上數峯青。」

華容,漢孱陵縣也,或曰漢武陵縣地。吳太皇帝分孱陵縣地,於今縣東二里,置安南縣,或曰劉景升所置。《宋志》為晉武帝分江安縣立也。隋平陳,改安南為華容縣,屬羅州,取古容城名之。世傳為章華臺,非也。古章華在景陵界,今監利縣,離湖上,與今邑相近耳。大業三年,以州為巴陵郡。十年,移縣於今地。垂拱二年,以犯武氏諱,改為容城縣。神龍元年,又改為華容縣。華容地皆面湖,夏秋霖潦,秋水時至,建寧南堤決,即被水患。中民之產不過五十緡,多以舟為居處,隨水上下。漁舟為業者,十之四五,所至為市,謂之潭户,其常產即湖地也。

華容令宅東北有老子祠,曰大皇觀。門之左右有二神像,道家所謂青龍、白虎也。揑塑精巧,非常人所能。形質甚大,可動搖。遊觀者往往驗之,以為異。其實胎素中虛,如夾紵作也。祥符八年春二月旣望,雷震白虎,西北楹上有倒書「謝仙火」字,入木踰分,字畫遒勁,人莫之測。慶曆六年,滕子京令摹而刻之,問零陵何氏女俗謂之何仙姑者,乃曰:「謝仙火,雷部火神也。兄弟二人,各長三尺,形質如玉,好以鐵筆書字,其字高下當以身等。」驗之皆然。東南楹亦有「謝仙」二字,逼近柱礎,又不知何也,其後摹刻岳陽樓上。元豐二年,岳陽樓火,土木碑碣悉為煨燼,惟此三字曾無少損,至今尚存。謝仙火,與歐陽永叔所記大同小異,永叔之説,恐得之傳聞耳。

墨山謂之玄石山[8],楚詞曰:「驅予車於玄石,步予馬於洞庭。」

大雲寺雲母泉,李華詩序云:洞庭湖西玄石山,俗謂之墨山。山之南有佛寺,寺倚松嶺之下。有雲母泉,自泉口而流入渠,周徧于庭,發源如乳,大旱不絶,灌園澣濯皆用之。自墨山西北至石門二十里間,盡生雲母,石堦道路[9],熒煌如列星。又有寶慈觀,乃張真人煉丹飛昇之所。弟子葬其衣冠,俗謂之衣冠塚,丹竈遺跡尚在。

仙廬峯左石臼二,因岩石為之。

方臺山在縣南蕭城,《荊南志》:雲山出雲母,土人採之。先候雲所出處,在其下掘之,無不大獲。有長五尺者,可以為屛風。當掘時有聲,即粗惡也。

楊子洲,《洞庭記》云:此洲之間,常苦蛟患,昔荊佽飛將大霧渡江[10],蛟夾船,飛入水斬蛟而去。今廟在洲上。

赤亭湖本赤湖。梁太清六年,湘東王遣胡僧祐、陸法和誅侯景將任約於此,為亭,因名焉。

紫港湖在縣西,今曰私港。夏秋水漲,與赤沙湖會,北通于江。今曰藕池,南通于湖,《水經》謂之港口[11]。

御池在湖南,出蚌珠,有甚大者。

赤沙湖在縣南,夏秋水漲,與洞庭洪通,杜甫《道林岳麓》詩所謂「殿角插入赤沙湖」也。

《水經》云:澧水上承孱陵縣澹水。王仲宣曰:「悠悠澹澧口,下會赤沙湖。」東南注于沅水,謂之澧口。《離騷》曰:「沅有芷兮澧有蘭」。注云:洞庭謂之澧口江。據此,澧水會于沅,然後入湖也。今澧、沅雖相通,然澧水注于洞庭,謂之澧口;沅水注于洞庭,謂之鼎江口。豈歲月之久,遂變遷至此耶?

禹山上有禹廟。

石佛山在縣北,石堆成佛像,衣服皆具。

平江本漢羅縣,後分長沙為漢昌縣。孫權於縣立漢昌郡,以魯肅為大守,改為吳昌縣。隋平陳,省於湘陰縣。唐神龍三年,又改為吳昌,置城,以界内昌江名之。嘗隸潭,今隸岳,後唐改平江。其民善鬭訟,有犯輙竄他界,公事比之巴陵諸邑數倍。

幕阜山洞天,天寶中改名昌江山。《幕阜山記》曰:山有石壁刻銘,上言禹治水登此,山高於平地一千八百丈,周五百里。二十四氣,福德之鄉。洪水之災,居其上可以度世。又有列仙之寶壇場在其側,徬有竹兩本,修翠猗然,隨風掃拂。其上有池,水甚澄潔,時有二魚游泳其中。有葛仙翁煉丹井,藥臼尚存。山無穢草,惟杞與芳芎之屬。有石山,產如丹珠,絶頂有石田數千畆[12],塍渠隱然,非人力所能為。地絶高險,莫能上。有僧園曰長慶,有宮曰玉清,訪衆徒亦云,鳥道斷絶,不可登覽。左黃龍、右鳯凰,皆在山麓也。

梅仙山,在幕阜山之麓,層巒疊嶂,望之極葱翠,子真舊隱也。有井曰「子真丹井」,有水出焉,謂之梅仙水。

連雲在幕阜之南,峭拔萬丈,常有雲氣覆其上。有吳真人煉丹壇,下有石壁,廣數丈。昔有田先生隱焉,曰田翁嵒。

香爐山嵒在縣東,下有老子祠,上有丹壇、丹竈,有池,歲旱祈禱有感,有許旌陽試劒石。

龍隱洞,在縣西北,有影如繪畫,望之鱗角皆具。

汨水,出豫章界,與純水合。純水,在縣南三十步。

石瀬廟,乃闗公廟。《湘州記》云:石子山溪西有小溪,溪水映徹,關公南征嘗憩此,因以名瀬[13],今廟亦以此名之。隨軍土地三軍廟、助順廟,《圖經》皆以為關公并呂蒙行軍所置。

平江有李林甫墳在九峯,劉光謙墳塔在長慶,陳希烈墳塔在惠果,陸善墳在芭蕉,徐安貞墳塔在下臺。今無遺跡,但長慶有劉光謙繪像。

王文正公嘗宰平江,令宅舊為山魈所據,前令不復敢居。一日,吏或夢見其告者曰:「宰相至,吾當避之。」如有影響,相率而去。已而文正下車,處正寢,無復驚動,前知公之貴也。治有異政,邑人為立生祠,至今尚存。

臨湘縣,本巴陵故地,唐泰清年置王朝場,以便人戶輸納。皇朝淳化三年[14],陞為縣治;至道二年,改曰臨湘。

鴨欄磯,建昌侯孫慮鬭鴨之所,陸遜嘗諫止之。與白螺山相望。

象骨山,《山海經》云:巴蛇吞象,暴其骨於此山。旁湖謂之象骨港。

烏石山仙隱嵒,洞深數里,有芝山石乳,烏藥之屬。

烏黎口,即烏林也。酈善長云:吳黃蓋敗魏武於烏林。即其地也。《太平寰宇記》引《通典˙州郡錄》云:曹州,即曹公為吳所敗燒船處。又云:今鄂州蒲圻縣赤壁山,即曹公敗處。按《三國志》,劉表率其子琮伐襄陽,劉備屯樊口,琮降曹公,恐備先據江陵,遣精騎急追及於當陽之長坂,備數十騎,走趨漢津,濟沔,到夏口。曹公進軍江陵,得劉琮水軍船數十萬,自江陵止巴丘,遂及赤壁。孫權遣周瑜水軍數萬,與備併力逆之。曹公泊船江北岸,瑜部將黃蓋詐降,戰艦千艘,因風放火。曹公大敗,從華容道步歸,退保南郡。周瑜等復追之[15],曹公留曹仁守江陵城,自徑北歸夏口,今漢陽軍也。而漢陽郡,《圖經》云:赤壁,亦名烏林,在郡西北二百二十里,在漢陽縣西八十里。皆誤也。曹公既縱江陵,水軍沿流已至巴丘,劉備在夏口,孫權、周瑜與劉併力逆曹公,自當在巴陵、江夏二郡界,其《漢陽圖經》併俗説皆謬也。

岳陽雖水鄉,絶難得蓴菜,惟臨湘東蓴湖間有之。

龍窖山在縣東南,接鄂州崇陽縣雷家洞、石門洞。山極深遠,其間居民謂之鳥鄉。語言侏離,以耕畬為業,非市鹽茶不入城。市邑亦無貢賦,葢山徭人也。

岳州自元正獻歲,鄰里以飮宴相慶,至十二日罷,謂其日為雲開節。春社後,遇好天色,往往相繼上山,中州人所謂拜掃也,至寒食而止。四月八日,取羊、桐葉、淅米為飯,以祀神及先祖。瀕江諸廟皆有船,四月中擇日下水,擊畫鼓集人,歌以櫂之,至端午罷。其實競渡也,而以為禳災。民之有疾病者,多就水際,設神盤以祀神,為酒肉以犒櫂鼓者,或為草船泛之,謂之送瘟。五月十三日,謂之龍生日,可種竹,《齊民要術》所謂竹醉日也。

 

注釋:

[1] 「昭烈既定蜀」,「昭烈」,許本及說郛本作「劉備」,下同。

[2] 「而通城復鄂」,許本「復」下有「以還」二字。

[3] 「晉平康元年」,「平」疑為「元」之譌。

[4] 「或以為置木其內」,「置」,許本及說郛本作「植」。

[5] 「灉湖亦謂之閣子湖」,「閣」,許本作「鴿」。

[6] 「尋之莫知其處」,許本「處」下有「僧口乃毋饞乎」六字。

[7] 「民有皁者」,「民」,許本作「或」。

[8] 「墨山謂之玄石山」,「謂之」,許本作「舊名」。

[9] 「石堦道路」,「堦」,原作「其」,據許本改。

[10] 「昔荊佽飛將大霧渡江」,「大霧」,許本作「兵附」。

[11] 「水經謂之港口」,「港」,許本作「决」。

[12] 「絶頂有石田數千畆」,「千」,許本作「十」。

[13] 「因以名瀨」,許本及說郛本作「因名石瀨」。

[14] 「皇朝淳化三年」,許本作「五」。

[15] 「周瑜等復追之」,「周」,許本及說郛本作「備」。